回到院子,成喜见周生辰抱着时宜回来,再看到时宜红肿的双眼,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却碍于身份和周生辰在这不敢问出口,只能是去铺了床,而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周生辰小心将时宜抱到塌上坐好,他想替她脱去外衫看看有无受伤,却是被她拿开了手。
“我没事。”时宜比划,自行脱了外衫,便缩去塌里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再不去看周生辰一眼。
周生辰轻叹口气,熄了灯躺到她身边,他能感受到她其实没有睡着,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安慰她,毕竟平秦王所说确是事实,也是真的伤到了她。
“时宜...”他思虑良久,想说些什么,却在叫了她的名字之后就停住了,许是黑暗能让人的伤痛感少些,时宜这次给了他回应,她转过身子,拉起他一只手,写道“我不怪你。”
周生辰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明明那样难受,却一点都不迁怒于他,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还强撑着和他说不怪他。
“怎样,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些?”周生辰试探道,时宜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语气还如此笨拙,一时间难过的情绪竟然散了不少,她略一思索,在他的掌心写道“背诗词。”
背诗词啊,还真是有趣的要求。
周生辰细细思索着幼时学过的那些词句,想了好久才开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时宜脑中顿时就有了画面,碧色的池塘,莲叶间游动的鱼儿,还有撑船去摘莲花的采莲人,只可惜她身在北陈,没有机会见到如此景致。
“那样的景色一定很美,若是北面也有如此风光就好了。”时宜在周生辰掌心写道,虽只是写出来,周生辰却也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遗憾滋味,想着王府内就有莲池和鱼,他道“王府内有一处园林,倒是有一方莲池和几尾游鱼,夏日时分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府内没有游船,到底与诗中还是差了一些。”
“能看到莲荷和游鱼已经是很好了。”时宜倒是不在意是否有采莲人,她喜静,独自一人去赏这美景足矣。
周生辰知晓她已经满心都是对园林的期待了,但是他到现在也不过只念了一首诗词,便问她“想要赏景还需得再等上几个月,刚刚我只念诵了一首词,你可还要听其他的?”
时宜用手指写了个不字。
周生辰的面上不禁浮上笑意,这小姑娘,只一首词就被词里的景色把魂儿勾了去,幸好她不再要求他继续,不然再念几首各地风貌的诗词,他可寻不到相似的地方让她去看了。
“既你不想听了,那就睡罢。”周生辰替时宜拉了拉被子,时宜倒是听话,闭上眼便不再有动作,周生辰见她睡的如此快,不禁感叹她年纪小,有心事去的也快,而自己的心事又有谁能解呢?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放下这些恼人的事,闭目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周生辰醒来,却发现时宜比他醒的还要早,正靠坐在塌上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你醒了。”时宜见他起身,放下书笑着朝他比划,周生辰有些好奇她看的什么,稍稍侧目便看到了书中内容,竟是《论贵粟疏》。
“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周生辰拿起书细细翻看,书页看起来还很新,该是她第一次拿出来看的。
时宜想比划,却发现靠比划有些解释不清楚,最后实是没办法了,比划了纸笔二字。
周生辰明白了她的意思,自行先去洗漱更衣,待他回到房内,就见时宜正小心地吹干纸上的墨迹。
“写完了?”周生辰放下手中巾帕,坐到时宜身边,只见纸上写着:论贵粟疏里讲的是重农贵粟,方才是令国家兴旺的上策,之前听阿舅说过此书,却一直没有看过,这次带来的书里恰巧有,就找出来看了。
“你阿舅说的不错,重农贵粟,可固国本。”周生辰原还不喜漼广此人,眼下倒是对他有所改观,若是他对坞水房子弟都如此教导,待到日后他们入朝为官,这北陈也算是能得不少贤臣能臣了。
“殿下,王妃,可以用早膳了。”成喜在门外唤道,周生辰见她还散着头发,吩咐成喜进来给她梳妆,自己则直接出了院子。
时宜妆点好出来,发现没了周生辰的影子,比划着问成喜:“殿下呢?”
“大概是去军营了,奴婢之前问过府中小厮,殿下之前都是整日在军营极少回府,成婚后才在府中的时间久些了。”
时宜点头表示了解,而后匆匆用过早膳,便去了她心心念念一晚上的园林。
另一边周生辰刚刚行至城门处,就碰到了谢崇,身边还跟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他问谢崇身边之人是谁,谢崇答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医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吩咐过,要寻医师来给时宜治疗哑疾,想着外男入府自己不在到底不合适,便随他们一起回了王府。
只是到了院子,时宜却不在这里。
“王妃在何处?”周生辰问守在屋中的成喜。
成喜微微屈膝:“回殿下,王妃用过早膳就去了园林。”
周生辰倒是不意外时宜的去向,他让医师稍等片刻,刚要去寻时宜,就听成喜道:“奴婢斗胆,请殿下留步。”
周生辰依言停下脚步,而后回身去看成喜,成喜见他回转,屈膝道:“王妃幼时看得医师太多,心中有了抵触,怕是不会愿意见他。”
这下周生辰可是犯了难,他之前就曾对三娘子说过,自己会在西州寻名医给时宜诊治,但没想到的是,时宜是打从心里惧怕这些医师的。
他想了想,走到医师面前:“王妃今日不便见客,不知医师可否依我的叙述告知我如何治疗?”
医师见如此情形,倒也没有强求一定要见到人,在听过周生辰的叙述过后,医师有些为难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依老夫看,王妃这是心病,不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可还有其他法子?”
“殿下也说了,王妃之前在清河就曾用过无数办法仍旧毫无起色,小老儿能教给殿下的也无非是那些没有用的法子,还请殿下恕我无能。”医师做了个深揖,却迟迟不敢起身,周生辰本就没有怪他的意思,虚扶一把让他起身,便让谢崇送他出王府,自己则去了府中园林。
园林里,时宜正站在桥上,看着已经结冰的湖面,周生辰行至她身边,见她望着这湖,到底是没发现有什么可瞧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枯枝败叶。”时宜比划,这下周生辰更不解了,他想着自己的来意,索性直接转换了话题:“这些年,你可曾试着开口说话?”
“日日都会尝试,只可惜没有成功过。”时宜比划,周生辰让她试着发出啊的声音,却是只见到张口听不到声音。
他想仔细问问有关于她的心结,但是想到那件事对她的巨大打击,还是默默把话吞了回去,看来为今之计,只能是自己去多见几个医师了,兴许会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周生辰望着这满池枯槁,看得久了,似乎就明白了时宜心中所想,枯枝虽并不美丽,却也只有现在才能看得到,待到了来年,它便会从湖中消失,化作春泥,去养育新的莲荷。
或许,王军那些逝去的将士们也是一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养育这人间的千里炊烟。
周生辰发觉自己鼻尖有些发酸,忙别过头去,轻轻揉了揉,这一幕恰巧被想和他说些什么的时宜发现,她觉察出周生辰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反应,知道自己不该过问,便悄悄别过头去,装着去看远处的小亭,再没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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