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是宋朝最有名的“浪子词人”,一方面柳永写诗的才华,“不减唐人高处”(苏东坡语),另一方面柳永喜欢作“狭邪”之游,与那些青楼歌女保持“亲密接触”。不过,柳永“虽然也不免狎戏、玩弄歌妓,但更多的是以平等的身份和相知的态度对待她们”,为她们写歌词,也获得他们的尊敬与垂青,以至在歌伎之中流传有“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的说法。
柳永(舞台形象)在古代柳永的声名并不逊于唐伯虎,不仅元杂剧中关汉卿在《钱大尹智宠谢天香》的剧目中,写有柳永和谢天香的爱故事;而且冯梦龙在小说《喻世明言》中有《众名姬春风吊柳七》写柳永的故事,可以说与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所写的关于唐伯虎的故事——《唐解元一笑姻缘》相映成趣。可是,到了今天他的影响远远小于明朝的才子唐伯虎,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唐伯虎(影视形象)第一,论“浪”的花样,柳永不如唐伯虎繁多。
柳永的身上,更多“文士”的特点,他喜欢在“秦楼楚馆”中流连忘返,但是在其他方面,柳永“浪”的花样比较少。生活中的柳永,除了流连青楼”与读书备考,他的要精力都在一心一意地写词作曲上。连他傲视权贵的做法也多是在词中表现,发发牢骚,如“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风流才子占词场,真是白衣卿相”等。所以,与唐伯虎相比,柳永身上更多的是文人的儒雅与情深。
柳永(网络形象)唐伯虎的身上,更多魏晋名士“名士”的气质,如阮籍的嗜酒,如稽康的高傲,谢安的“狎妓”等。所以唐伯虎“浪”的花样比柳永更多。如唐伯虎在《桃花庵歌》中描写自己醉醒无常、卧眠花丛的生活:“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同时,唐伯虎还有许多玩伴一起玩,“治圃舍北桃花坞,日般饮其中,客来便共饮,去不问,醉便颓寝”(祝允明:《唐子畏墓志铭》)。
唐伯虎(影视形象)两者相比,唐伯虎“浪”的花样比较多,这有利于在人民群众之间口耳相传,更有利于影视剧创作中故事性的增强。所以唐伯虎当然就比柳永有名了。
第二,论“浪”的冲突,柳永不如唐伯虎激烈。
柳永的“浪”,主要在于“风流”,如宿花柳、写艳词之类。这让柳永饱受非议,坏了他的声名,如大文豪苏东坡不让弟子秦观学柳永作词(“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女词人李清照说柳永词语尘下”,宰相晏殊讥讽他“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等,这最终导致柳永长期仕途蹭蹬。但是,相对来说,柳永与社会的直接冲突较少,比如虽然柳永在词中发泄自己落第的不满时说自己要”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但是生活中他却能为了功名及时低头去向宰相晏殊、范仲淹等救。当听到晏殊“贤俊作曲子么?”的提问时,柳永及时与晏殊套近乎说“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当听到晏殊“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的讥讽时,”柳遂退”,未与晏殊发生激烈冲突。而后来,柳永因待遇不公向范仲淹求救时则得到了范的帮助。所以说,柳永的“狂”,主要在词里发泄,生活中的为人处世上,柳永还是懂得进退的。
柳永纪念馆雕塑唐伯虎的“浪”,主要在于“疏狂”,如傲慢无知、偏激冲动等,与社会的冲突较为剧烈。这让唐伯虎难容于世,不仅屡陷别有用心者的阴谋打击之中,甚至连和朋友的关系也处理不好。比如,当所以当唐伯虎接连在院士、乡试中获得魁首,被人尊称为“唐解元”,意气风发地准备进京“连中三元”时,好友文征明警告他说:“家父说以子畏你的才华,会试高中并不难,然而你为人轻浮,行事冲动高调,还望你内敛持重,以免贻误自身。”好友祝枝山也规劝他说:“千里马不只是表面,更要观其骨相气质,希望子畏你收敛张狂,磨砺心性。”然而唐伯虎却依然无知无畏,甚至还以“寅束发从事,二十年矣,不能剪饰,用触尊怒,然牛顺羊逆,愿勿相异也”来给自己辩解,几乎闹得要与文征明绝交。
唐伯虎(影视形象)两者相比,柳永的“浪”,主要在作风问题,与社会冲突较小,所以受害也较小;唐伯虎的“浪”主要在性格问题,他狂傲自负,忠言逆耳、好听谀词,所以受害较大。所以,当有钱的徐经及有权的宁王礼遇唐伯虎时,他欣然与之欢好,终于接连陷入两个大的圈套之中,前者让自己终身禁考,后者让自己“裸奔”装疯才得以逃脱(“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异志,佯狂使酒,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
但是,在生活中,与社会冲突大的唐伯虎固然遭遇了更多噩运;在影视剧中,与社会冲突大的唐伯虎却碰到了更多好运。这是因为影视作品更喜欢戏剧冲突,它能更好地增加作品的收视率,让作品变得喜闻乐见。因此,拜托当今影视的照顾,唐伯虎的人气就犹如坐火箭一般,“嗖嗖”地超过了柳永。
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剧照第三,社会审美风气发生了巨大改变。
柳永生活的年代,人们的欣赏对象主要是雅文学,统治者也雅爱词章。所以当时,写诗词的人最风光。正好宋词的发展又是处于一个方兴未艾的历史阶段,柳永投身于此,不仅能做出更大的历史贡献,而且也能收获更好的物质待遇及人生理想。所以,柳永生前的状况要好于唐伯虎:浪迹青楼既满足了柳永“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的决心;也增加了柳永的收入,让他能够靠卖词为生,成为北宋第一个专业词人(宋人罗烨《醉翁谈录·丙集》:“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同时,柳永的浪还迎合了人们的欣赏脾胃由雅到俗的转变,既拓宽了柳永词的内容及技巧,在词中多了泼辣爽真的世俗女子形象以及铺叙、白描等符合市民大众的审美趣味;也让柳永的词更受歌妓等下层人民欣赏,促进了柳永词的广泛传播。因此,在世时,柳永的生活比唐伯虎要更为自由潇洒,不至于为钱而过分发愁。
柳永(网络形象)唐伯虎生活的年代,人们的欣赏对象由雅向俗发展,统治者不爱好文艺。所以当时,诗词书画并不吃香。再加上,绘画在当时已经是一个发展得较为成熟的行业,唐伯虎投身于此,不利于作出突出的历史贡献,事实上唐的主要画法也只是以元代“文人画”的意趣来部分改良两宋宫廷“院体”画,创新性并不强。因此,唐伯虎落魄后选择“卖画为生”的职业,听很豪壮(所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然而生计上也很无奈(“风雨浃旬,厨烟不继,涤砚吮笔,萧条若僧”),为了生计他还曾靠卖“春宫图”为生,就这唐伯虎还有三天吃不到食物的情况,他在诗中写道“天然兴趣难摹写,三日无烟不觉饥”,也就是说,72小时没吃东西了,可是我不饿,真的不饿。你能想象这种惨状吗?死前唐伯虎写下绝笔:“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他认为死亡带我来到阴曹地府,那也不过是和阳间一样,没有一处会是我的归属。
唐伯虎的污!污!但是,到了今天,社会审美风气发生了巨大改变:今天,诗词为代表的“雅文学”,只是一个小众的爱好;影视剧为代表的“俗文学”则收获了大众的市场,能赚到更多的“眼球”及物质财富。因此,以填词”出名的柳永自然就被冷落得多了,相反本身故事性更强的唐伯虎则受到了俗文学欣赏者的青睐,屡屡进入人们的眼球,声名大涨。而且,今天的市场上,受欣赏脾胃的转移,诗词已经不是被欣赏的主流,再加上柳永的诗词可以口耳相传,轻易得到,价钱就低;唐伯虎的书画,珍惜难得,拍卖的价钱不断攀升,这就从另一方面增加了唐伯虎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唐伯虎点秋香》年画经过时间的淘洗,“浪”给唐伯虎带来的悲惨的一面不仅逐渐被人淡忘,反而因为经历的离奇增加了故事性,一跃成了明代所谓的“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作为影视剧的宠儿被人们喜闻乐道。至于今日,唐伯虎的知名度相当的高,当年比他声名地位高的文征明、祝枝山反而落到了他的后面。到了今天,唐伯虎声名与他的画相互促进,名声的扩大反过来进一步促进了它的画升值,目前唐伯虎的画成为中外各大博物馆多的珍品,年9月19日,唐伯虎的立轴《庐山观瀑图》以3亿美元起拍,经过轮叫价,最终以5.9亿美元的天价成交。这或许历史对唐伯虎的一种补偿吧!
唐伯虎的山水画只是,今天许多人心目中的唐伯虎,多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形象,他与历史上真实的那个常常为生计发愁的唐伯虎相比,已经大相径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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