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在夜里还是难掩寒意,不过演出现场的空间却是温暖的,甚至开始有了几分燥热,当何小河“那叫做世界的幻觉”首次巡演正式开启。
灯光暗下去,又亮起来,戴着面具的男孩在台上用力起舞,然后一步步走下来,走近一个巨大的,仿佛蛋壳也仿佛飞行器一样的装置,门开了,何小河以一种仿佛女巫也仿佛天外来客的姿态出现,唱起今夜第一首歌,《猎》。
“若你也有心动的体会,
就让我戴上面具后,在欲望森林中跟随,
若跟随你变成一种罪,
就让我摘下面具后,在月黑风高中忏悔”
闪烁灯光下,女孩像只会在黑夜中开花的某种植物,也如深海里潜行的某种动物,她扭动着,生长着,恣意绽放着,一个Livehouse场地,被她渲染出了演唱会和音乐剧交织的精致华丽之感,就像开场前发给每个观众的那封信上,何小河写的主题“欢迎来到我的乐园”——拆开信件,进入现场,15首曲目被划分成了“我”、“世界”、“幻觉”三个部分,何小河不仅根据主题变换多套造型,还将歌唱和舞蹈进行了结合,从演出主题的幻境情景式设计,从歌手到乐手到舞者“人与兽”面具细节的讲究,乃至所有串场和周边物料的用心……都让看过无数次Livehouse演出,但第一次看何小河现场的我,惊叹这个女孩和团队的认真,这样不惜成本的投入,对于作为独立音乐人来说,实在难得!
更难得的是,通过何小河的现场演出,和唱片作品,我们可以清楚触摸到她的成长轨迹,融合了国风、电子、民族、吹泡儿、世界音乐多种元素的年轻女性唱作人,好奇触碰着那些在黑暗中璀璨的元素,和气质相投的伙伴们,从文字、旋律到制作,一点点构筑了一个庞大的梦游仙境般的宇宙,邀请你来光临。
一开始,你会觉得她的气质也许是似曾相识的,关于个人情绪里的絮絮低语,是微小又迷人的探索,也是许多女性唱作人们孜孜不倦的路径,但是再深入下去,何小河的音乐世界又关联着一些更为复杂和广阔的想象力。
诡异,然而美好,温柔,继而残忍,迷惘,因而天真。
这是我听着何小河的最新EP《桃乐丝迷惘指南》时,脑海里会不断冒出的念头,它们暧昧地缠绕在一起,随着何小河的歌声,在空气中不断发酵、蔓延、碰撞,编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让我甚至有点不分清楚——何小河,到底是《绿野仙踪》里的可爱少女,还是令人恐惧的女巫呢?
现实生活里,这个在北美取得作曲硕士学位的女孩,有着一头海浪般长发,通过虾米音乐“寻光计划”第二季脱颖而出,年推出首张个人专辑《占梦仪式》,最新EP《桃乐丝迷惘指南》则是她在积淀许久后,在去年开始陆续曝光,最终集结呈现的第二张完整音乐作品,包括四首作品——《人造天堂》《狮子》《理与想》《桃乐丝》,分别对应着《绿野仙踪》故事里的角色,即:没有心的铁皮人,胆小如鼠的狮子,脑袋空空的稻草人,以及故事女主角,桃乐丝。
曲目不多,但从第一首歌第一个音符起,我们会陷入异常美妙而丰盛的音乐漩涡。何小河包揽全部作曲,与王曦、陈家麟、吕昊阳、唐森等编曲制作人,周天澈、于泊、mAjorHon、赵靖等混音师,呈现出各有特色,又在她的诠释下高度统一的质感。唱片以电子乐为主导,融入古风、民族、复古以及Bossanova、FutureBass、Chill多种音乐元素,概念源自我们小时候耳熟能详,长大后渐渐模糊的经典童话,四个角色表象下,是何小河延伸思考出的许多深层次含义。
《人造天堂》是揭开故事序幕的恢弘叙事诗,也是一篇精彩科幻小说。
前奏交响乐和唱诗班式吟诵交织在一起,渲染出神圣而诡异的氛围,让我想起林忆莲的《无言歌》,但何小河的声音纤细,迷离,甜美,当她唱出“沉溺在虚拟的幸福,嘲笑我冰冷的金属,被幻觉宠爱的造物,从不想清楚,人间真实的面目”,编曲陡然被重拍电子节奏塞满,仿佛正常秩序下的华丽表象终于崩塌,剥离出腐朽不堪的真相,一直渴望拥有真实跳动心脏的铁皮人,是否知道它热切幻想着的人类世界,已经变成一座“黑白是非早已沦丧”的人造天堂呢?
这首歌是犀利的、讽刺的、反思的,是单纯的、勇敢的、渴望的,何小河提醒人类在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是否正面临被物质吞噬真心的危险?她的演绎和编曲融为一体,构筑出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全世界所有机器正在轰然作响,散发齿轮摩擦、电流贯穿的冰冷气息,好在结尾处“终于我忠于我逃离这虚妄找到我自己的城邦”的呐喊,为故事留出了希望的未知。
《狮子》的何小河,展现出厚实与轻盈兼具的唱腔,来自另一位唱作才女宋黛霆的歌词,以童话中看似强悍实则胆小的狮子为线索,探索着“外强中干”,敏感易碎,却渴望安全感的无数孤独灵魂的内心,和何小河产生惺惺相惜的化学反应,编曲将电子乐与古风结合,各种梦幻泡影式的电子音效和琵琶声交织,随着何小河婉转又缱绻,慵懒又迷人的吟唱,从第一句“我也是易碎的,钢筋水泥之间,逞强表演,只剩我影子的房间”开始,勾勒出极强画面感,不断变换真声、假声,气声的处理方式,如同一个人内心不同层面互相对话,甚至让我脑海里分裂出不同画面——
是身着轻纱的江南女子,在一蓑烟雨中听着苏州评弹入眠,梦中是一个霓虹般五彩斑斓世界,远方传来的昆曲恍如隔世;是午夜回到房间的都市女子,卸下沉重的妆容服饰,对镜喃喃坦露自己的渴望与脆弱。
“我渴望渴望的,最轻松轻松的,脆弱时刻”
“我渴望渴望的,最自由自由的,新的我”
《理与想》以稻草人视角“他”展开叙述,将电子和民族元素进行结合,尺八、呼麦和马头琴的加入,堪称点睛之笔,何小河在整首歌里扮演的角色如同远古先知般神秘,也如现代科学家般疯狂,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头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灵魂是纯粹自由或提线木偶,未来是否注定只能沿着确定轨迹”,2分25秒处开始的间奏吟唱,又掀起了世界音乐氛围的高潮,对我带来的触动,是所谓的智慧与文明,经历极致发展后,最终留下人性原始而真实的欲望。
“他得到方程求取成绩
他发现规律解得感情
他发现在眼前就仿佛有个
漆黑的模糊的一直
诱导着的身影
他跟着黑影取得成绩
他跟着黑影收获感情
他发现这世间就仿佛从来找不到看不到自己留下过的痕迹”
理与想,理智与狂想,是南辕北辙的误会,是殊途同归的尽头。
《桃乐丝》让故事的底色变得生动起来,
一首复古感强烈,让人心情愉悦起来的轻快歌曲,似乎就是Doris何小河的自画像,编曲宛如80年代复古游戏机里的配乐,歌词用俏皮藏头诗“世界那么大”,表达出少女桃乐丝迫不及待去外面世界冒险的明亮情绪,《绿野仙踪》老电影配乐式的优美弦乐加入,完整了整张唱片的主题呼应,就像童话里的桃乐丝,游历了千山万水后,终于懂得没什么地方比家更温暖,而现实世界里的何小河,用她的音乐带我们经历一场视觉到听觉的旅程,让我们更加清楚“唱作人何小河”的魅力。
是的,这张EP不仅带来四首灵动的作品,与知名视觉设计师陈青琳合作的唱片封面,以及四首歌曲概念MV,同样值得大家欣赏——封面超现实主义色彩的卡通绘画,是稻草人,铁皮人、狮子和桃乐丝,缤纷色彩中透露出值得思考的细节寓意,歌曲MV有着赛博朋克的科幻童话色彩,将歌声中的角色以具备冲击力的画面色彩进行“激活”,同样激发了听者和观者的想象力。
这是一张给华语乐坛带来惊喜的概念唱片,有高度艺术实验性,又具备流畅可听性。
“桃乐丝的迷惘指南”,是由何小河不断营造种种“迷惘”幻象,再由聆听者和她一起抽丝剥茧发现真相的过程,最终指向的,是人性对于情感的渴求与理解,这个音乐世界,充分挖掘出了童话照进现实的映照,充满巨大张力,有咄咄逼人的野心和灵气,但不让人觉得“冒犯”或者难以进入,相反,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新的可能,何小河的创作和演绎,在个性独立女歌手们往往会有的“共性”之外,更明确出属于她的真实“个性”——以电子Fusion为基底,呈现具备丰富想象空间的各种形态,是极度自我的,但会让人着迷和共鸣。
我喜欢这样的何小河,相信更多人会发现《桃乐丝迷惘指南》的迷人之处,不管什么独立或者主流,“被打动”是最重要的事!就在这个春天,何小河正式启动“那叫做世界的幻觉”年首次巡演,继3.25北京,4.1深圳之后,4.10成都是第三站,从唱片到现场,希望更多朋友可以发现闪闪发光的唱作人何小河,在她的歌声里,我们的迷惘,会得到某种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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