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可以把酒言欢、抵足而眠;可以畅叙友情、回忆过往;还可以展望未来、共担风雨。李白再遇杜甫,嬉笑调侃,“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刘常卿见到故知,同病相怜,“古路无行客,寒山独见君”;杜甫重逢李龟年,感慨万端,“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作家白落梅曾说:“所有的相聚,都是因了昨日的萍散,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寻找最后的归宿。”这种感觉就是,那一天落花还在,人已天涯,所以请把每一个久别重逢,都当做初识的相遇。但是北宋词人秦观却为我们演绎了另一种重逢的意境,凄凉哀婉,苍茫深远。
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秦观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注释:
1、绿鬓朱颜:黑发红颜,形容年轻美好的容颜。衰翁:老翁。悠悠:思念貌、忧思的状态。
2、小槽:酒器中的部件,酒由此缓缓流出。春酒:春酿秋冬始熟之酒。金钟:酒杯之美称。钟,酒器。烟浪:雾霭苍茫的水面。暮云重:喻友人关山远隔。
译文:
我们就像南来的飞燕、北归的鸿鹄,久别重逢却带着凄惨悲容。当年黑发红颜,再见却是两个衰翁。世事悠悠就不必询问,无限往事都在不言之中。
珍珠美酒滴滴红,不要太匆匆,尽管斟满美酒在金钟。痛饮之后又像落花流水,各奔西东。再聚不知何时何地,惟见江面烟雾腾腾,天空暮云重重。
秦观是苏轼的得意门生,他在仕途上的成就,很多都得自于苏轼的提携和周全,在与导师交往过程中,秦观得到了许多的收获。苏轼赴任徐州之后,秦观写信拜谒苏轼,相见之后苏轼对他的文采十分赏识,此后两人曾共同游览湖州、徐州、吴江等地,喝酒聊天,友谊深厚。苏轼因为乌台诗案遭到贬谪,自然也连累了这位学生,秦观历时七年的贬谪生涯也从此开始。
这首词描写秦观和苏轼这对师生在落难中再次相会,没有一丝喜悦,只是相向无言,满面愁容。或许已预感到后会无期,学生只有一再劝酒,此情此景,弥漫着一股凄凉的气氛。
上片起句采用比兴手法,喜中见忧,描写相见之初,即两鬓斑白。他们远谪南荒,历尽艰辛,容颜憔悴。虽然贬所逐步内徙,但并未带来欢悦,仍有重重顾虑,甚至都各自写了墓志文,以备后事。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这句从青壮年时代,一直写到老年。仕途上的无情打击,已断送了他们的前途和青春,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已成衰翁,多少苦楚和辛酸,然而作者仅用“无限事,不言中”六字概括,此时无声胜有声。
词的下片描写饯别,师生二人在雷州相遇,此处地偏蛮荒,落魄中的秦观备酒为师饯行,已属不易。词人殷勤劝酒,更是感人至深。一边有使者在旁看管,王命不可延迟,导师必须匆匆上路;一边是学生借酒挽留,一寸光阴一寸金,师生情谊,万古垂青。
结尾以景结情,蕴含深远。苏轼西去,关山远隔,导师前途未卜,学生忧心忡忡。词人望着烟雾弥漫的江面,以及重重叠叠的浮云,心情沉重,怅然若失,无限深情都蕴含在苍茫的暮色中。
也许只有遭遇这样的坎坷和艰辛,秦观才真正活出自我,终于写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只有经历这样的重逢,词人方可懂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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