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诗从晚唐体(宋初诗坛有三种主要风格,晚唐体、西昆体、白体)。晚唐体诗人多是一些下层文人,诗文中总有一种寒窘之气,但寇准是晚唐体诗人中的一个异数,他少年及第,十九岁中进士后到巴东任职,早期仕途也可谓平顺,因此,他的诗风相较多数晚唐体诗人来说少了那些寒窘,多了些悠然的情韵。且看他初中进士时的一首律诗——《春日登楼怀旧》
春日登楼怀归
宋寇准
高楼聊引望,杳杳一川平。
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荒村生断霭,古寺语流莺。
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
本诗是寇准十九岁担任巴东县尉时期的一首诗作,春日登楼引发思家之情。
首联两句开篇不凡,深沉阔大,气韵超俗。
颔联,诗人化用韦应物名句“野渡无人舟自横”,将原诗一句拆为两句,充分体现了五律的平淡之风,除了音调上的谐畅以外,意象、内涵更为丰厚。
“孤”、“尽日”,说明登楼远望已很久,在表现摆渡者的悠闲之外又弥漫了一种忧伤之感。
颈联,“流莺”呼应了诗题中的“春日”,描写的是春日的景像却全没有明媚多姿的特点,全诗都浸透思归之情。
村里孤烟袅袅,更唤起强烈的归家思绪,于是思绪飞至遥远的渭水之滨(寇准家乡在下邽guī,陕西省渭南)但很快又回到此刻身处的现实之中。“沉思忽自惊”一句,诗人思家而不得归家的怅惘之情表现得悠长绵渺。
本首诗颌联一句被宋人评价为“深入唐人风格”。清代词论家王士祯在《带经堂诗话》中将此联列为“佳句类”。本首五律可谓情景俱足,此圆熟的手法出自一位十九岁的少年进士之手确实是令人赞叹。
寇准虽然不是词家,但是他的词作也堪称佳品,与一些以词见长的文人比起来毫不逊色。
例如他的《江南春》
江南春
宋寇准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
译文:碧波荡漾,水波粼粼,轻风过处,柳枝依依,芳草连天,绵绵不绝,孤村一点,静寂无声,斜阳下杏花飞舞,落英缤纷,江南春残若此,惹人万千离愁,独自伫立在长满蘋花的洲头,心中牵挂之人何时才能回归。
“江南春”是词牌名。
本词前四句,勾勒出江南暮春景色,春水、杨柳、芳草这些意象读者应该都不陌生,李后主就用一江春水比喻一腔愁怨。古诗中的杨柳,就是惜别的代称。“芳草”的意象缘自《楚辞》,“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上片中的“孤村”、“斜日”又营造出一种孤寂、聊落之感,前四句虽然句句写景,但是景中含情,情寓景中,诗人在铺排“画卷”的同时也暗示了强列的怀人之情。
有了前四句的铺垫,最后两句,诗人直抒胸臆,春光已经逝去,离愁非但没有得到丝毫的疏解反因为老去的光阴而使人更加惆怅,独立在长满白蘋的水岸边沉吟思索,不知他乡的人何日是归期。
本首小令蕴籍深婉,丰神秀逸,写得如此凄楚愁怨。单看这样的词作,就好象诗人性格幽柔无断,但是现实绝非如此,寇准在朝中以刚直著称,深得太宗、真宗两代皇帝倚重。
景德元年(年)寇准拜相,这年秋天,辽国铁骑大举攻打宋朝,辽军南下,势不可当,宋廷出现两派意见,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当时寇准即是坚定的主战派,寇准怒斥妥协派逃跑迁都的建议,力主真宗御驾亲征,虽然宋真宗找各种理由推脱,但是依然在寇准的坚持和说服之下亲往前线澶州,彼时的战事十分严峻,寇准强调大敌压境,为壮军心只可进尺,不可退寸。在寇准的力主之下,真宗无奈登上澶州北城城楼,城下宋军看到代表天子的黄龙旗,果然士气大增,欢声雷动,军威大振。宗真宗勉强在北城“露脸”之后,依然退回到南城,并时时派人打探寇准的动向,只见寇准和大臣杨亿在城楼摆酒下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而辽军经过长途奔袭,早已疲惫不堪,后方供给也明显赶不上,再加上在战场上连连失利,辽国也觉得没有再战的必要,于是派使节求和,企图在谈判桌上再捞些好处,“议和”正中了真宗的下怀,于是双方讲和,签订了历史上著名的“澶渊之盟”。
后人评寇准“决澶渊之策,其气锐然”,这样一个刚直决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填起小令来竟然也是深婉秀逸,凄楚愁怨,除了诗、词不同体制的特点有差别以外,也可见人的个性气质和创作风貌虽然有一定联系但也不是必然统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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